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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室绽放的“核”玫瑰

发稿时间：2025-05-28 09:19:00 来源： 中国青年报

　　杨文昕进行操纵员模拟机复训。中核集团供图

　　在福建省福清市的海岸线上，6座银灰色的核电机组如钢铁巨人般矗立，与海天融为一体。其中5、6号机组“华龙一号”全球首堆示范工程尤为醒目，它们头顶独特的水泥“头箍”，体量比其他机组更显厚重——这不仅是外观差异，更是中国自主研发的三代核电技术的硬核标识。10年前，当首罐混凝土浇筑时，没有人能预料，这个承载着“中华复兴、巨龙腾飞”寓意的核电工程，将成为闪耀世界的“国家名片”。

　　从最初在图纸上反复验算，到如今在国内外多地成功并网发电；从技术依赖进口，到实现完全自主可控，这条布满荆棘的核电自主创新之路已跨越40载峥嵘岁月。当“华龙一号”以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姿态屹立于福清海岸时，新一代核电人正接过前辈的接力棒，在这片土地上续写传奇。杨文昕就是其中一员。

　　“没人会拒绝‘开核反应堆’这么酷的工作”

　　杨文昕的指尖在白光流转的屏幕上轻轻划过，监控曲线如心跳般规律跃动。这位入职6年的女操纵员，此刻正值守在“华龙一号”全球首堆的所在地有条不紊地接受操纵员模拟机复训。她不禁想起10多年前的夏天，跟随夏令营走进家乡核电站参观的场景。海风裹着淡淡的机油味扑面而来，厂房深处低沉的轰鸣声给她埋下了理想的种子。

　　在华北电力大学（北京）就读期间，杨文昕主修能源与动力工程专业。在校企联合培养期间，听着老师在课堂上绘声绘色地讲解核能发电理论知识、原子能转化为电能最后点亮万家灯火的过程，她便萌生了“成为核电站操纵员”的想法，期盼着有一天亲手揭开核电主控室的神秘面纱。“毕竟，没人会拒绝‘开核反应堆’这么酷的工作。”

　　2019年大学毕业后，杨文昕怀揣着对核电事业的向往，入职中核集团福清核电。那时的她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福清核电第一位从运行现场走向“华龙一号”主控操作的女操纵员。

　　在长达半年的新员工基础理论培训期间，她发现来自运行现场的老师对整个电厂的流程非常清晰，设备监控、巡检维护、应急处理等都体现着一个人的综合能力，便决定先去运行现场锤炼本领。

　　彼时的“华龙一号”全球首堆福清核电5号机组处于热试阶段，正值调试关键期。在机械轰鸣声与工具碰撞声交织的运行现场，杨文昕开启了自己忙碌又充实的倒班工作。

　　“最初接触运行现场操作的日子，是我扎根核电事业的起点。”在一线运行现场工作中，杨文昕每天攥着操作票穿梭于轰鸣的厂房，事无巨细记下阀门操作前要进行模式切换、泵体震动声异常需报备等工作细节。她主动承担各种“急、难、重、累”的工作，接到主控室的电话指令，便立即从椅子上“弹射起步”，以确保指令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响应，推进机组工作顺利进行。

　　在一次值班过程中，杨文昕发现蒸汽压力表指针微微发颤，便跟着岗位主管顺管线排查两个多小时，最终在弯管处发现松动的法兰垫片。“运行人员要像中医把脉，望闻问切缺一不可。”主管的叮嘱让她明白，“技术”就藏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与记录里。就是这如钟摆般规律的倒班生活，让她触摸到了核工业脉搏的跃动。

　　“谁说女子不如男”

　　每当同事问起杨文昕为何主动选择承担一线运行工作，都能得到这样的回复：“谁说女子不如男。”“那时候的运行现场几乎看不到女生。很多人认为，女生来运行现场可能没办法适应倒班，在这干不了多久。”这些看法愈发让杨文昕想用实际行动证明“干得好不好与性别无关”。

　　在一次值夜班期间，杨文昕所在的4人值班小组遇到了主给水系统阀门的操作任务，轮流操作需要“千钧之力”的手轮，厂房回荡着金属咬合的闷响，每完成一圈旋转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当操作进程过半，杨文昕的工装早已被汗水浸透，但她依然保持着操作节奏，与同事用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交接班之前完成了这项操作。杨文昕兴奋地说：“我坚持下来了。”

　　她身上这样的干劲、冲劲和不服输的精神，成为整个团队团结一心的催化剂。2023年年初“华龙一号”全球首堆进行第二次换料大修，核电机组安全壳外挂水箱位置很高，环境相对较狭小，平台上面的设备密集，狭窄的检修平台给男同事增添了许多困难，作为运行岗位唯一的女生，她没有半点迟疑的一句“我来”打破了工作的僵局。

　　女性视角也会给杨文昕的工作提供更多思路，“我会更习惯在工作中寻找工作路径，使工作变成一个相对标准化的流程，更有利于后续工作。”在“华龙一号”全球首堆进行装料前的黄金学习期，杨文昕和同事像着了魔般举着系统图纸穿梭于反应堆厂房，捋管线、找设备，到交接班的广播响起也舍不得离开，甚至利用休息时间熟悉现场情况。“大家深知燃料装载后，就很难再有这样自由进入反应堆厂房学习的机会了。”当现场积累的经验遇到系统化学习，她的认知发生了质的飞跃。那些触摸过的阀门、抄录过的仪表、见过的各种管道设备，和系统图纸上图标横线紧密相连。这个过程让杨文昕完成了从“精准执行操作”到“理解操作逻辑”的认知跃迁，她仿佛看到铀235在“华龙一号”的“心脏”里静静地裂变，它的能量化作源源不断的电能输送到大江南北，化作万家灯火。

　　“翻过一座山，你就高过一座山”

　　杨文昕就像一名不知疲倦、永不止步的攀登者，“翻过一座山，你就高过一座山，成为操纵员，能看到前路更美的风景”。

　　早年，我国培养一名操纵员需要投入的费用高昂，相当于一个成年人等身的黄金，因此操纵员被形象地称为“黄金人”。与运行现场的工作不同，操纵员是核电机组“大脑”的“掌舵员”，当班的操纵员团队组成了下达指令的“决策中心”，肩负着机组正常运行的重要职责。成为一名合格的操纵员，需要知识的积累、持续的培训、不断的模拟演练，以及极其严苛的考核。

　　“华龙一号”模拟机能模拟出各种工况的精密系统，既是打磨专业技能的淬火炉，也是检验应急能力的试金石。第一次坐在模拟机前，杨文昕因为紧张让模拟的机组仅仅因为小故障引起的压力波动就停了堆。“经过教员的指导，我记住了在面临突发状况时，第一步就是要稳定机组状态。”通过反复的规程推演和故障复盘，那些规程、预案逐渐内化为条件反射般的专业本能。“从手足无措到从容应对，我感觉自己就像儿时在电视里看到的‘机甲战士’，将名为‘异常’‘故障’的‘拦路虎’打败，守护了核电站的安全。”

　　经过近3年的连续培训，杨文昕学习了40余门课程，接受了100多次考核。“起步就是冲刺，压力很大。”杨文昕说，备考期间需要消化上百个系统原理图，梳理数千个联锁逻辑，这既是对大学专业知识的重构，更是对核安全理念的深度内化。她把知识点做成了几千张记忆卡片，直到现在，这些宝贵的学习资料还流传在新的一批备考操纵员的同事手中。

　　“那个冬天，我与同事们常在培训教室鏖战至深夜，很多人直接住在厂区节省通勤时间。”最终，她顶着压力通过了这场对专业能力与心理素质的全面检验，以同批次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华龙一号”操纵员执照考试。

　　2024年，杨文昕第一次坐在主控室操作台前，透过曾经遥望的玻璃窗，触摸到了核电运行的“神经中枢”。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参数，她总能想起那些在图纸堆里熬红双眼的夜晚。密布符号的记忆卡片，暗含她对“黄金人”责任的炽热诠释：追求卓越，超越自我，用最严谨的态度守护最浪漫的理想。

　　当“华龙一号”登上新闻联播、被载入《中国共产党一百年大事记》的时候，杨文昕感受到了“大国重器”的分量，“我很自豪又很庆幸，我的职业正是我的热爱”。海天相接处，“华龙一号”机组的外穹顶被晨光洒满，在这个属于中国核电的黄金时代，无数个“杨文昕”正在核岛深处探索新的未来。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乔佳新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5月28日 03版

责任编辑：乔佳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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