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日，湖北宜昌，楚能新能源创新科技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全自动生产线高效运转，技术工人依托智能监测系统严格把控工序，将原材料加工成储能电池成品。视觉中国供图

　　新型储能将在“十五五”快速增长，有专家预测其会成为下一个万亿级市场。Z世代正与能源转型的时代同行，他们不是旁观者，而是正在亲历和参与塑造一个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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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越来越多的中国超级“充电宝”——储能项目走向世界，曾是光伏“配角”的行业储能，也成为不少年轻人干事创业的新选择。

　　“我们看到学校所学迅速转为实验室技术，进而被产业界快速应用。这种知识与时代脉搏的同频共振，让人兴奋。”入职能源央企两年，95后工程师王志得亲历了从学术前沿到产业一线的跨越。通过大量调研，他深入理解火电转型的实际需求，并作为核心研发人员，深度参与到卡诺电池等科技项目中。

　　来自华北电力大学储能科学与工程专业的研究生贺可寒则记得，自己参与研究液冷电池组开发与应用项目时最有成就感的瞬间，是模型被“现实验证”那一刻。

　　这名00后读本科期间，《关于加快推动新型储能发展的指导意见》《“十四五”新型储能发展实施方案》相继发布。今年，“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并明确提到“加快新能源、新材料、航空航天、低空经济等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发展”。

　　国家能源局发布的《中国新型储能发展报告（2025）》显示，截至2024年年底，全国已建成投运新型储能项目累计装机规模达到“十三五”末的约20倍，较2023年年底增长超过130%。同时，2024年全国新型储能平均储能时长为2.3小时，较2023年年底增加约0.2小时，“十四五”以来储能时长呈上升趋势。俄罗斯工程院外籍院士、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王振波日前在公开演讲中预测，新型储能将在“十五五”快速增长，成为下一个万亿级市场。

　　“这正好对应我们这一代人选专业、进实验室的时间点，可以说是和时代一起入场。”贺可寒说。

　　这些平视世界的Z世代，正与能源转型的时代同行。不止一位受访青年列举出相似的标志性事件：电动车销售渗透率领跑全球、新型储能装机年增速超过200%、国家密集发布新型储能试点项目、高校纷纷推出储能相关专业、全球多个大型储能电站投运等。

　　用王志得的话来说，自己从选专业到步入职场这几年，恰好踩在了中国乃至全球新能源产业从示范走向规模化爆发的历史性节点上。“我们不是旁观者，而是正在亲历和参与塑造一个新时代。”王志得说。

　　面向未来的新选择

　　从智慧园区的储能系统，为城市基础设施提供的备用电源，到降低家庭用电成本的户用储能系统……如今的人们或许已经习惯“储能”出现在不同应用场景：它在用电低谷时将电力储存起来，等到用电高峰再释放。但在我国提出“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即“双碳”目标之前，市场对储能甚至新能源产业还相对陌生。

　　2018年入职一家光伏企业的汪潇潇记得，自己2017年化学专业毕业找工作时，只知道新能源是个新兴行业，并不确定所选的企业能走多远。

　　彼时的王志得也正在选择研究生阶段的专业方向，导师的一句“选朝阳行业”让他望向新能源科学与工程专业。

　　“当时我对整个能源领域并不是非常了解，但从日常接触到的信息中能感受到，国家越来越重视低碳清洁环保的能源技术发展。”在王志得的印象中，此前2016年国际气候协定《巴黎协定》正式生效，向全球发出了强烈的低碳转型信号。“我认为能源转型必然是未来几十年全球性的宏大叙事，其中蕴含着巨大的知识需求、技术挑战和职业机遇。选择一个处于萌芽期、面向未来的专业，比选择一个成熟定型的专业，似乎更有想象空间。”

　　“面向未来”也是许多Z世代青年对储能相关专业及行业的初印象。

　　00后封毅文的研究方向为新能源电力系统的保护与控制。他记得，2021年储能写入“十四五”规划草案时，班里的同学经常讨论的是电能大规模储存的可行性，“因为教材里说电能不能大规模储存，我们讨论这项技术未来会不会得到质的突破”。

　　贺可寒则注意到，“双碳”目标提出后，我国抽水蓄能、锂电储能、压缩空气储能等项目开始密集落地，储能相关政策密集出台。“能感受到国家在为储能产业‘铺轨’，我意识到这是未来十年确定性最高的行业之一。”贺可寒说。

　　从高校专业设置上看，“双碳”目标提出的2020年，西安交通大学获批设立全国首个储能科学与工程本科专业。截至目前，全国共有105所院校设置储能专业。有专家预测，2020-2030年十年间，我国储能产业人才缺口将达到50.54万人，平均每年人才需求5.05万人。

　　11月24日，甘肃省张掖市临泽县北部滩新能源产业园内，工作人员正在顶风冒雪进行输送电设备的调试和检测。视觉中国供图

　　产业重构进行时

　　事实上，在储能领域人才加快培养的当下，储能产业也正随着“新能源全面入市”迎来发展机遇。

　　今年2月，被业内称为“136号文”的《关于深化新能源上网电价市场化改革促进新能源高质量发展的通知》正式发布，明确提出“不得将配置储能作为新建新能源项目核准、并网、上网等的前置条件”“推动新能源上网电量全面进入电力市场”。

　　业内人士认为，这重构了储能产业的发展逻辑，是电力市场进入交易时代，促进储能产业发展的关键转折点。电价由原先政府确定转为完全市场形成，也将意味着新能源电价会更直接反映实时供需关系。

　　“我国的新能源与储能行业在发展初期，确实主要依靠国家政策的强力驱动。当前，行业正经历一个关键的转型期：政策的角色正从提供直接补贴，转向通过构建电力市场机制来引导产业健康发展。近期发布的‘136号文’正是这一转变的集中体现，其核心在于通过深化电力市场改革，特别是现货市场建设，让电能价值由市场供需决定。”在王志得看来，这一转变从根本上改变了储能的定位。储能不再仅仅是满足政策要求的“被动配置”项目，而是能够在市场中通过峰谷价差、调频辅助服务等途径实现独立盈利的“主动资产”。

　　这名从读博士期间就研究储热技术的青年工程师观察到，这种经济驱动力的形成，正激励企业积极布局和投资于更具市场潜力的新型储能技术，特别是长时储能领域，如压缩空气储能、熔盐储热等。与此同时，能源领域内众多企业正聚焦于各自擅长的技术路线进行深度研发，推动储能产业向专业化、多元化方向蓬勃发展。

　　如今成为一家企业储能事业部经理的汪潇潇发现，今年三季度以来，电力交易员岗位变得热门。“因为‘136号文’推动风光等新能源项目‘量价皆不保’进入市场”，汪潇潇告诉记者，面对新能源电价将呈现的更强波动性，项目方需要提升资源配置效率，同时按更合理的交易策略参与电力现货市场交易。

　　截至目前，山东、广东、湖南等省（区）已发布“136号文”地方实施方案和配套细则等征求意见稿，明确与细化新能源新增项目机制电价、机制电量和执行期限等内容，推动新型储能产业从“政策驱动”向“市场驱动”的高质量转型。

　　按照“136号文”，新能源参与电力市场交易后，在市场外建立差价结算的机制，纳入机制的新能源电价水平即机制电价。

　　在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风能专业委员会秘书长秦海岩看来，该机制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价格结算机制。根据相关测算，要实现2060年碳中和目标，我国风电、光伏装机规模将达到50亿千瓦以上，约是目前装机总量的5倍。秦海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各省只有因地制宜，将足够规模的新能源电量纳入可持续发展价格结算机制，才能实现新能源健康持续发展。否则很可能造成新能源行业硬着陆，装机规模断崖式下降，使产业发展半途而废，错失难得发展机遇。

　　11月26日，宁夏银川，吉洋绿储200兆瓦/400兆瓦时共享储能电站项目。 视觉中国供图

　　“迷雾”散去望见“晴天”

　　可以肯定的是，得益于信息获取渠道，和能源转型进程同行的Z世代们，更容易充分了解某一行业领域的发展脉络。

　　“相比之下，95后、00后求职者对新能源领域的认知更强，也知道新能源行业前景较好。”面试过不少年轻人的汪潇潇坦言，一些Z世代求职者对新能源未来的发展充满憧憬，与此同时，他们也会迷茫，自己究竟适合哪一个细分环节。

　　实际上，不止一位受访青年感受到，越来越精细的岗位需求与综合思维并不矛盾。“具备做综合方案的能力可能是团队用人的诉求之一。”过去7年干过风光发电、接手过储能项目的汪潇潇说，如今的项目团队更希望每一名成员能更好地链接风光和用户端，要真的懂新能源产业集群，不能只是开发储能项目。“综合性地了解项目全过程，也和‘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的‘加快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发展’目标相一致。”汪潇潇说。

　　“复杂与综合，可以说是储能这个新兴交叉学科与生俱来的‘基因’。”王志得举例说，储能专业的招聘几乎覆盖所有工科专业：电化学储能主要对应化工、化学与材料等专业；储热技术需要能源、材料、化工人才；压缩空气、抽水蓄能则依托机械工程等专业；而最终并网发电，则离不开电气与控制学科的核心支撑。“储能，可以说是能源行业里的一个‘集大成者’。”他说。

　　亲历行业飞速发展，这位青年工程师感触颇深。他将自己2022年求职时的迷茫形容为眼前有一层“雾”：“当时市场需求模糊，介绍储热技术更像是在‘讲故事’和描绘蓝图。”但让他欣喜的是，如今学弟学妹们面对的是“晴天”，大量技术已从实验室走向市场，现实需求清晰可见。现在，王志得也投身于这一浪潮，利用其在综合能源系统方面的专业积累，为传统火电厂定制开发储能装备和系统，助力其低碳转型。

　　从应对新能源装机增长带来的惯量支撑需求，到支撑多能互补能源体系建设，储能逐渐成为新能源产业集群中的重要内容。“储能正在从‘实验室里的新技术’，变成‘电网里离不开的基础设施’。”还有一年研究生毕业，贺可寒希望自己能真正成为一个“解决实际工程问题的人”，他说，自己参与研究的高效冷却、浸没式热管理、安全设计、寿命评估等，未来都会被放在“高质量发展”的框架下去考量效果：冷得好不好，不只是温度曲线漂不漂亮，更是能不能让系统更安全、更长寿、更省钱。

　　这名担任过班级团支书的00后，曾在团日活动中组织同学探讨“哪种储能路线会成为未来主流”“新能源产业链会不会像互联网时代一样成为‘青年的时代机会’”。“包括我在内，很多同学都期待能在20多岁就进入一个国家战略产业，实现科技报国的价值。”贺可寒说，他们这一代人是被时代“推着往前走”的一代，“参与建设时代新专业”的感觉特别迷人。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朱彩云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12月02日 05版